辉 幺
梁宏一  时间:2002年5月9日 浏览数: 打印

  湖广填四川时,有一姓林的家族迁居一村庄,林家人在田间辛勤劳作,日子越过越好,很快,几百年过去了,随着林姓的增多,小村被称作“林村”。

  林村村头是大件路,来往车辆很多,路那边是条河,河那边有林村人的土地。

  林家有三大兄弟,现都老了。老大有一独子,不幸十九那年出车祸死了;老二家业兴旺三女四子;老三是个不聋的哑巴,不常跟别家来往,哑巴直到四十才娶到媳妇,媳妇倒年轻,不久生了个儿子,有十一根脚趾,是林家老幺,名辉,大家呼他辉幺。

  辉幺生性孤僻,不爱说话,但很聪明。他八岁那年,哑巴凑钱让他去上乡小学,还赶集买了书包、铅笔、橡皮、白纸。从家到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路程。早晨,辉幺拿三个馒头往书包里一塞,一趟小跑,到了学校,咽下馒头,喝口凉水。日子就这么过着。哑巴也识字,常比划着考考儿子,总很满意。直到那天,孩他妈从学校回来,辉幺被狠狠揍了一顿:老师说他常迟到,还逃课。家中,不管哑巴怎样划,林母怎样磨嘴皮,他都不肯说出原因,于是哑巴不再比划,抄起竹杆就打,嘴里发出嘶哑的愤怒的吼声,辉幺边躲边抹泪,身上留下青紫的块。

  哑巴是林村最穷的一户,一年的收入就看那二亩地,孩他妈常闲在家,有时到大牛路那头的大饭店里洗洗碗,赚些小钱。哑巴听人说,娃儿要是念好了书,考个大学什么的,就叫人才了。人才坐在高楼里写写字,就有很多钱,那大件路上跑的小车,光亮亮的,都能买。他下决心让娃去读书,可这娃不争气,将来咋有出息!哑巴越想越气,这年头谷子又卖不上好价钱,那三四百的学费也不好挣,辉幺就这么大糟踏,心痛啊!他老泪纵横。

  辉幺何尝不想好好念书,可同学们自从知道他是哑巴的儿子后,都瞧不起他,嘲笑他,往他衣颈里灌沙,吐他口水。他常等到上课了才敢进教室,老师骂他迟到,他从不辩解,因为他知道,自己只是一个穷哑巴的孩子。

  一天,他在去学校路上,想着想着就哭了。他哭呀哭呀,后来一想,脸一定哭脏了,到河边洗洗。看见一个老大爷在钓鱼,老大爷问他为什么哭,还给了个糖,他好感动呀,从来没有不认识的人对他这么好。老大爷说他没儿没女,每天钓些鱼卖给馆子,日子倒也顺畅。辉幺想啊,自己也会捉鱼摸虾呀,一定能挣钱。当天,他摸鱼去了,逃了一天课,卖了十几元。呀,这青花花的票子他摸了好久。听馆子里人说,那鳝鱼、大蟹更值钱,以后一定能挣更多钱,他隔几天逃一次课,去河边,把手伸进洞里摸螃蟹,摸黄鳝,在石缝中捉泥鳅,在泥里挖河蚌。第二天,又自己把课程补上,他把赚的钱放在河边的洞里,多得怕自己都数不清了,他仍小心翼翼地存着,从不用一分,也没人知道。

  哑巴仍让孩子读书,因为这孩子虽常逃课,但成绩很好,老师对他逃课也无话可说。同学们仍嘲笑他。他显得更加孤僻,在学校从不开口说话,直到小学毕业。

  就在毕业的那个假期,辉幺他妈不见了,后来知道是跟别的男人走了,什么也没留下。自那以后,哑巴更加苍老颓唐。

  一日,他把儿子叫到跟前,比划着,意思是家里没钱交学费,不能再去念中学了,辉幺说他能去,他到洞里挖出所有钱,去了镇上,好远的路啊,他又花一百零五块买了辆旧自行车,报了名,骑车回来。

  辉幺把剩下的钱全部给了父亲。哑巴见儿子不知哪来的钱还有那旧车,一定是儿子偷的,顺手拣起凳子就砸,正砸在辉幺脑门上,辉幺顿感头晕目眩,失去了知觉。醒来时,见自己在父亲怀里,父亲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脸。哑巴见儿子醒了,把儿子抱得更紧了,辉幺感到好温暖,哭了,说钱是捉鱼买的,两父子抱在一起哭了很久。

  后来,哑巴和儿子一起捉鱼卖,直到辉幺念完高中。考上A大,他所得的奖学金足够他念完大学。

  毕业后,他又拿了硕士学位,还当了一大企业的某部门经理,有房,有车。

  辉幺,不,林辉开车回林村,接父亲去城里享福。林村男女老少到村口欢迎,只是不见父亲,赶到家中,空空荡荡,村邻告诉他,林父早在一个多月前服毒自尽了,留有字在墙上,林辉去看,红色的砖头上写着“辉幺,以后好好工作,别想太多。我只是个负担。”

  “爸——”林辉在父亲坟头跪了三天三夜。

  林辉出资办了家聋哑人康复医院,为聋哑人免费治疗。他在医院简介上特别指出自己是哑巴的后代。

  (指导教师杨国平)